母亲生前良善,死后也不吓人,多么慈祥的女性啊!
我们哭的很悲恸,因为我们再也不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了!我们再也不能得到母爱了!我们从此以后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弟弟哭的最伤心,他没有家了!孤身一人,好凄惨哪!他站在母亲的头前,用手抚摸着母亲已冰冷僵硬的脸,一遍又一遍的,那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似的,一滴连一滴的,接着就嚎啕大放悲声,大家也就跟着嚎啕起来。母亲在活着的时候,心里掂记着老儿子还没有成家立业,她明白老儿媳妇已经长大成人,但就不知道人在哪儿,是谁家的,长相如何,人品怎么样。她是多么希望老儿媳妇高挑个儿,漂漂亮亮的,人品正,心眼儿好,能知冷知热的照顾老儿子,和老儿子相亲相爱白头到老,可别象大儿媳齐霸歪那样凶狠毒辣,她希望老儿子不要过着像大儿子那样的痛苦生活。
妹妹哭的眼睛像桃子,她离母亲最近,感受母亲的慈爱较多,看到母亲的苦楚也较多,照顾母亲当然也较多,但母亲去后回想起来就觉得照顾母亲太少了,而且没有想到母亲会离去并且这么快,所以还没有尽心尽力,给予母亲的太少,自己家太穷,有时还得母亲周济。思前想后,心中太难过,哭个不停,把眼睛都哭肿了。
哥哥哭的心都疼,自己本是男儿中的老大,最应该赡养母亲,但离的太远,又娶了个不好的媳妇,一年给点儿生活费屈指可数,还很费劲,没尽多少孝道,尽让老母亲为自己耽心:吵架没有,上班安全不,棉衣服做没做,胃还疼不疼……母亲日夜为自己操心,自己有心电感应似的感觉到了。如今母亲去了,怎能不悲痛万分?母亲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哇!
姐姐哭的很深沉,母亲去了,意味着父母全不在了,她的父母和解的愿望彻底地粉碎了!她尽了全力,却无力回天,这是她终生的遗憾和痛苦。她舍了自己甚至自己的家,尽量多给家人民币,帮助父亲养活家里人,尽量减轻母亲的负担和忧愁,为家出谋划策,东奔西走,弱化和消除父母的矛盾,以求家人安康。她善待弟弟和妹妹,帮助他们排忧解难,事无巨细,她都想得到,办得好,以使弟弟妹妹们幸福。她不愧为家中的“老大”,她对家中的贡献不可磨灭。对于母亲来说,她太重要了。她是母亲的精神支柱,母亲多么需要她总在身边呀,可是她自己也有一个大家庭,人多事杂,她聪明能干、贤德大度,难得去母亲那儿,抽出身来去一趟也是来去匆匆,所以母亲很遗憾。如今母亲去世了,姐姐能不后悔不迭吗?
大哥哭的默默无声,他的泪是真诚的。无论他怎样,他的这个后妈对他都是非常好的,特别是他病残要死的时候,连爱妻都弃他而去,他的这个后妈不但收留了而且还炕上炕下,端屎端尿的伺候他,甚至于这个后妈生的弟弟、妹妹也端屎端尿的伺候他,在他后妈过世的时刻,他的良心终于发现了,他冲破老婆的阻挠来到了后妈的身边。后妈去了,他再也看不到后妈了,再也承受不到后妈的恩情了!后妈,真是好哇!可惜,再也见不到后妈那慈祥和善的面容了!
我哭的不重,但很真挚。我作为母亲的亲生女儿,本应该哭得昏天暗地,死去活来,但我没有这样,我这个人还爱哭,在过世人面前却不爱哭,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不能勉强自己。这大概是老天爷铸就的性格无法改变。这是客观原因,主观原因是我对不住母亲,我对不住母亲的也太多了!我觉得“生前不孝,死后乱叫”又有多大的作用哪?千对不起万对不起,人已经不在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还不如记住她的遗愿去好好地完成它比什么都强。我知道和明白母亲的遗愿是些什么,我下定决心在今后的岁月里逐一去完成。
我们哭了好长时间。我的儿子六岁,不知为什么,他不哭也不上前,而是往后缩,我就拽他,他还是不上前,我生气地说:“姥姥多喜欢你,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狼,你好好看她最后一眼哪。”他还是往后缩:“我怕。”唉,真是小孩子。
等到我们从母亲的太平房里走出来,刚进姐姐家屋里门,我的儿子就哭起来,大家问他哭什么,他越发哭得厉害了:“我想姥姥了!”他这一哭一语,又引发出大家的悲痛,屋里又是一片哭声。
晚上,由弟弟、妹妹和姐姐讲述母亲生命末期的状况。
母亲在一入冬就开始犯了病,但不算重。十二月中旬开始加重。母亲不愿住院,她是恐惧,在她看来,住院就是病重快死了,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舍不得花钱,她很明白自己的病根深蒂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白白地浪费钱,不如节省下来给老儿子成家立业。再者也免得给众儿女添负担,大家的日子都不算富裕。所以母亲说什么也不住院,母亲啊,你太为儿女着想了,你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别人,一点儿也不为自己考虑,只是无私奉献毫无索取,你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由于母亲不住院,姐姐只好请一个姓孔的大夫每天到家里给母亲看病打针。孔大夫我见过,人很好,和蔼可亲,认真负责。开始几天很见效,后来就不行了,打针的药水往外冒,涎水也流出来了。弟弟、妹妹不懂,孔大夫也不说破,他怕弟弟、妹妹伤心和害怕。孔大夫刚走,姐姐就来了。姐姐一看,觉得不好,就张罗上医院,母亲也同意了,大概她自己也明白了,她还不想死,她还未活够,她还有后顾之忧,她还有希望,她还未见到所有的后代子孙……
姐姐自己先去联系市里造纸厂医院(离母亲住地近),让母亲到那儿去住院。
姐姐求了一辆高级小汽车,车里很舒服。
姐姐、弟弟准备上医院所用的东西,妹妹帮助母亲洗了脸,又给母亲梳梳头。帮助母亲换衣服。母亲干净利落,穿上一条黑色的紧腿裤子,裤脚是系扣的。妹妹给母亲穿黑大襟的大绒夹袄,这是她最好的衣服了。母亲摇摇头,意思是不穿(她说话很费劲了),妹妹还是穿,母亲使劲地说道:“给你姐……”母亲啊,你都病到这份儿上了,还宁可自己不穿这唯一的好衣服,掂记着没有一件好衣服的大女儿!
准备完毕之后,姐弟三人用褥子把母亲抬上车,放在长椅子上。
汽车行驶不远,母亲的气息就微弱下来了,姐姐又焦急又悲痛,眼泪直泻下来。弟弟哭起来;“妈━━妈”,姐姐也轻轻地呼唤:“妈━━妈”,母亲没有回答。她的双眼已经闭上了,小巧的线条分明的嘴微微地嵌开一条缝儿,她想说话吗?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大脑意识是否清晰?她的耳朵是否听到了儿女的呼唤?她脸上的表情祥和,没有欢乐、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哀伤、没有痛苦,平静得恐怕一生中都没有过。
母亲一息尚存,用她那令人不易觉察的呼吸来维系她的非常宝贵的羸弱的生命。姐姐啜泣着,恳求司机在不颠簸的情况下加快速度去医院抢救濒临绝境的老母亲。她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就到抢救室。弟弟悲痛欲绝,又急得直搓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