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极,有风顺着轩窗的缝隙钻进来,将桌上的薄宣纸吹得‘嗡嗡’作响。
宁王拿了镇纸把宣纸压住,看着沈昭,神色凝重道:“阿昭,太子殿下,请慎言,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可就收不回来了。”
沈昭这些年在那斗争激烈的朝堂上浴血厮杀,不知趟过多少血路,挨过多少刀剑,纵然是鲜衣怒马少年,可那一腔火热冲动的少年心性早不知在何时都被磨平了。
宁王以为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冲动,是仗着自己的几分聪明劲在逞能。
但其实今日之场景,从兰陵入刑部,到玄宁在西苑坠马,再到如今,拉着徐长林来找八叔对质,一步一步早在他心里谋划过许多遍了。
沈昭平静道:“有些话总是该说的,待孤把该说的话说完了,需要八叔亲去御前,好好和父皇商量,还长林君一个清白,让他回南楚。”
宁王一阵结舌,想起什么,看了看一旁纤秀静立的瑟瑟,朝着沈昭怒道:“你闹这么一出,原是在争风吃醋?你是储君,是将要继位的太子,你怎么能如此儿戏!”
沈昭摇头:“不,孤是真心想放长林君回南楚,不希望他命陨于此。”
徐长林闻言,眉宇一翘,颇有些意外。
“南楚朝中奸佞横行,以闻太师为首,不顾国力疲弱,民生凋敝,一心主战,试图通过战事敛财敛权。放眼朝中,唯有武安侯徐广漠主和,并不惜力排众议,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和亲。”
“可惜,英雄不寿,武安侯病重,眼见时日无多,若是他倒下,在无人压制朝局的情况下,怕是不能阻止南楚挥军北上了。长林君是武安侯唯一的传人,只要他能安全回到南楚,顺利承其父爵位,扛起武安侯府的门楣,以长林君之智,大概能与南楚那一朝佞臣抗衡,将秦楚两国的和平维持得久一些。”
宁王嗤道:“战就战,我们大秦国力强盛,难道还怕了他南楚不成……”
话将出口,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大秦不怕南楚,可是沈昭有足够的理由不希望短时间内战事再起。
大秦的军队把持在兰陵公主、庆王和岐王的手里,如今陛下尚在,还能勉强压制,若是陛下驾崩,沈昭登基,少年天子,又无母族依靠,这些经年在外统兵的将领必定不服。
若是这个时候再起了战事,便不得不把他们放出去御敌,各个心怀异志,又手握重兵,离了京师,只怕更加难以掌控。
往好处想,他们御敌顺利,回京复命,战功彪炳,难以撼动,天子收回兵权之日会更加遥遥无期。往坏处想,他们中但凡有那么一两个,趁着拥兵在外,干脆扯旗反了,这大秦天下就会陷于烽火之中,彻底乱了……
不管哪一条,都是面前这位未来新君的大忌讳。
对沈昭最好的,就是在他登基后几年内不再有战事,给他足够的时间稳坐帝位,整顿朝纲,能将权柄尽收回来,使政由己出,到那个时候再战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