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生没有拍胸脯说自己能,但脸上却露出了坚定的神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低低唱了起来。如果说之前那位歌姬的声音幽怨而凄美,那么他的声线便是低沉而又婉转,仿佛是局外人在感慨唐明皇和杨贵妃那一段凄婉的爱情,曲调竟和之前那歌姬唱得不甚相同。
大概是小花生只听过一遍,记得不大分明,不知不觉就加上了自己的理解,但和原版比起来,竟是别有一番质朴的风味。张寿不禁有些感慨,人在这方面竟然真的有点天赋。
尽管从张寿那一贯的爱情观来说,他其实一点都不觉得唐明皇和杨贵妃的那段爱情有什么称道的,毕竟他对抢儿媳外加事到临头抛弃女人的唐明皇李隆基一丁点好感都欠奉,然而,当听到小花生这甚至还有些磕磕巴巴的唱词,他却不知不觉就有些恍惚。
他仿佛跨越时空,看到了正在书写这千古名篇的白居易。
都说一首长恨歌,开千古艳情诗先河,只不知道白老先生当初下笔的时候,是真的相信唐明皇和杨贵妃之间的爱情,还是将其代入了自身一段曾经拥有的爱情?否则,人为什么将安史之乱这般震动天下的大事轻过……”
没等小花生把话说完,张寿就呵呵笑道:“刚刚十二雨的《金陵艳》你也听到了,虽然剧情不错,但毫无唱词,有些喜欢听曲的人来了,自然就不免无趣。若是能够找个顶尖的文人,加进去一两首小令,然后配上别开生面的调子唱出来,那也是一个卖点了。”
他说着就拍了拍小花生的肩膀,若无其事地说:“鉴于你叔爷和你云河叔将来都要为我做事,请人回来教你唱戏这种事,我就没办法做了。到时候我让陆三郎找几个人来写几首小令,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怎么唱。要是唱得好,我可以推荐你去听雨小筑偶尔客串一把。”
“您是说……让我……我自己编曲子?”
“怎么,你怕了,还是说觉得你自己不行?你可别和我说刚刚全都是照着原来那调子唱的,我听着你明明唱着唱着就自顾自了。”
见小花生窘得脸色通红,讷讷似乎想要解释点啥,张寿就笑眯眯地说:“但你这也不能算是乱改一气,曲调倒是很有意思,至少很应景,听着还不错,所以我建议你试试。如果你想不出来,我到时候还可以给你做个参考。”
京剧、越剧、评弹……他虽说绝不能算是看戏很多的人,但来个两句还是勉强可以的,至于小花生到底能二次创作成什么样子,那有什么关系?就如同他刚刚说得,他又没打算真的把人当成一代名伶去培养!
尽管张寿的话完全谈不上承诺,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建议,但小花生还是欢喜得整个人都快发抖了,只觉得张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因此,他几乎是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等到张寿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又再次愣住了。
“对了,那《长恨歌》足足八百四十个字,你只听了一遍就能背个差不离,虽说是唱词的作用,但平日读书的时候你记不住的那些东西,何妨自己也编个唱词出来?一则朗朗上口,二则便于记忆。要真能有用,日后说不定还能推广给别的学生。你说对不对?”
小花生只见过那些拿着戒尺板着脸骂人的先生——因为民间大多数的私塾先生不如此就无法震慑顽童,只会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限的管教学生过程当中。所以,面对循循善诱的张寿,他只觉得又感动又认同,立刻喜形于色地再次连连点头。
“我都听公子您的!”
真是一个好忽悠的少年啊!
张寿见小花生感激涕零到恨不得给自己烧香拜佛的架势,想想这小子的那两位各自都太独断专行的至亲,他不禁为小花生的童年掬了一把同情之泪。虽说看上去衣食饱暖,但被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们抚养长大,寄予了太大的期望,也难怪小花生压力巨大。
此时话说开了,他就笑着安慰道:“好了,你跟我进茶社里头,那里不但能听戏,而且还能看戏。但你也给我提起精神,别做得那么明显,更别像刚刚似的一听戏就丢了魂,连其他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我刚刚都差点以为你被人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