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举灿已经冲到了中堂,他也不说话,只站着,目光冷冷地盯着无歌。

    宁无歌端坐着,八风不动,“我新官上任,方副统领想必是来拜会新上司的。你的心意我领了。”

    “此事荒谬绝伦,我改日定会拜会父亲母亲,请他们收回成命!”

    “既想要令尊令堂改主意,你就更应该收敛声息,乖乖地做他们的好儿子才是。如此大闹,又丢东西,又不行礼,只怕你爸爸妈妈不会喜欢。”

    方举灿一时气结,双拳已经握紧。他一生养尊处优,如同活在云端,向来只有他坐在上头向底下人训话的份,从来没有什么人反过来训斥他,更何况是他厌恶至极的。过了半晌,他才道,“你也莫太张狂,不过是一时得志。”

    “我什么下场,不劳方副统领费心。”无歌道,“不过你现在已经迟到了,还砸了个杯子在这里大吼大叫,若此刻立刻请罪认错,我还能放你一条活路,冥顽不灵,只能按照条例,施以鞭刑了。”

    “你放我一条活路?”方举灿不屑一顾,说到一半,才回过味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敢抽我鞭子?”

    “我还是那句话。”这话压得极轻,几乎是同他耳语,“从方家到都城,以咱们魔界脚程最快的火焰狮兽也需要四个时辰,你大可一路哭着回去告状让你爹爹妈妈来治我的罪,不过一来一回,不管我事后是死是活,你总得屁股开花。我是不怕死不怕事的人,不知道你怕不怕屁股开花呢?”

    方举灿大概一生没遇到过这阵仗,涨红着脸不吭声了,若是眼中的杀意能化作实体,宁无歌大抵早就被他杀死十数个来回了。他清楚地知道宁无歌正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怕死也不怕事的人,因此尽管满腔通天怒火,却一点也不敢造次,生怕惹了这个疯子,真让他在众人面前狠狠丢一回脸。

    疯女人,真是疯女人!他在心底怒骂不休,然而却无可奈何。

    “宁……”这一声叫的实在勉强,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似的,“宁统领,属下失礼了。”

    “唔,我听到了,不过这个杯子还要从方副统领饷银里扣。”无歌不动声色,“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吧!”

    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方举灿举步如风,到了外面,又是一声巨响,不知他又砸碎了什么东西。宁无歌转过身,那蓝衣的少年却没有动。宁无歌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退后一步,行礼,“请让我为大人疗伤。”

    其实,这时候无歌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泥沙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倒显得有些伤势可怖,她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道,“你是个巫者?”

    三界之中会治愈术的职业有许多,神族往往通过施加给人祝福达到治疗的效果,炼药师冶炼药剂,医者一心救人,巫是人数最少的那一类,他们总是披着宽大的袍子,沉默地站在所有人的身后,观测星象,焚烧药草,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达成各种稀奇古怪的目的,像游走在人世和幽冥的幻影。

    少年愣了愣,是默认的意思,“想不到大人对巫也有建树。”

    他上前两步,随手在座位旁抓了束阳光放进手心,那团被他随手抓下来的东西无声地蠕动起来,在少年白皙的手掌上爆沸。它变成了一种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材质,是一种好看的,通透的金色。少年反过掌心,让阳光一滴滴地顺着他的指尖滴到宁无歌的伤处。

    不痛,甚至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