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说道,“……左使?”
古话常说“英雄气短,美人迟暮”,离离从来不信,正如同她不信眼前的宁无歌会甘心做一个身份低微的白羽卫,草草地在一亩三分地里了却余生。魔界的许多孩子都是听着宁左使的故事长大的,知道她生在极西边陲之地,长在北国冰雪之间,也知道她“凡所到处,有死无伤”的凶名。
离离也依稀记得,在许多年之前,宁无歌也曾经以一人之力,应对七大神域的联手绞杀。这场单方面的围剿持续了三个月,在整整一百天里,无论是神界还是魔界都是鸡犬不宁。最后还是负责预测天命的树精灵一族族长出关,从天命树旁亲至战场,说,“勿要再追了,此子日后必然成器。”
树精灵一族从不轻易说话,而他一旦说话,说出的预言则一定会实现。对于神族来说,树精灵的话是永远不能违背的指示。七大神域的联军不得不放弃对宁无歌的追杀,宣布本次行动的无功而返。此战之后,宁左使的声名从魔界北域的冰雪城一直响到最南边的相思河畔。一把胭脂刀,一副美人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宁无歌轻声一笑,“你今天问我这个问题,怕是有人授意的吧。今日,你又回过左使府邸了?”
她确实说中了。离离低头不语。
“吕秋泓是叫你来做说客的吧,担心我没有大志了么?”她摇了摇头,“他样样都好,只是性子实在太急,做什么事都一定要有结果。这点倒是像我——他让你带给我什么?”
离离点了点头,方从背后伸出手来,“……魔君的葬礼在这几日便办了,操持的很隆重,只是衣冠冢前右使又提了要立新主的事,场面闹得有些难看。吕大哥让我问问您的打算。毕竟,以咱们北域的实力,要争,便一定能有一席之地,要退,也能固守着冰雪城做最后一道防线,任谁打都打不进来。”
她摊开掌心,却是一根一指宽的鲜红长线,用极其繁复的手法打成了个络子,“这……这是魔尊与您的因缘线。其余的都在衣冠冢前面烧干净了,吕大哥将您的这一条偷偷瞒下了,让我交给您。他们说,只有亲手烧掉才有用,别人经手了,效果就会打折扣,叫人走的不安生。”
魔界之中流传着因缘线的说法,说生者是靠一条条和他人连结的因缘线活在世上的,一旦从阳世到阴世,死者往生,同他相关的人都要去烧掉因缘线,以示今生爱恨情缠,前尘往事,全都一笔勾销,来生又是清清白白的孑然一身,缔结新的因缘线。宁无歌从雨笠下伸出了手指,将那条红线揽过了,鲜红的线在她掌中微微颤动,她的手泡久了雨,像冰一样的冷。
“我知道您爱他!只是逝者已矣,到底是没办法的事了。“
这番话,离离说的非常小声,她遥想起魔尊白衣浮动的情态,也已经觉得恍若隔世了。这样一个人,应当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而爱上他的人,注定除了伤心,别的什么都得不到,“魔尊已经死了,可您……到底还活着。”
宁无歌的身形终于停顿了下来,她没有回头,“那照你说,应当如何呢?”
“自然是杀回冰雪城,收拢军队,号召部下,清点手下势力,举兵与右使抗衡,重夺魔尊之位!”离离道,脸有点红了,但是她的声音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您是魔尊亲封的左使,这些都是理应的!”
“理应的。”宁无歌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好像觉得这话挺有意思,“你应该知道,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是理应的。许多人都说树精灵的话不可违抗,就如同上天的意志不会因为人的所作所为而改变,你相不相信这样的话?”
“我只知道树精灵曾经说过‘此子不可杀,将来定成器’的话。”离离说,“这不是正证明了您才是天命所归么?”
“天命所归……那若是没有他的预言,我当时就会被神族人追杀至死了?”
“这……”离离摇摇头,“属下不知。”
“那么,倘若他收到了不能杀我的预言,却知情不报,没有宣告于天下。神族人还是个个都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这时候我是死还是不死呢?”无歌饶有兴致地问道,“其实树精灵曾来过魔界第二次,那大约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他私访魔域,对于我和魔尊都作出了一个新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