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P小说馆>穿越>老宅 > 第二章
    母亲到千里之外后,不再与父亲发生冲突,精神上的沉重负担是没有了,但是她还是没有享上清福就离开了人世。这不再是别的因素,只是生活条件不太理想,处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儿女们的生活条件都不是小康水平,只是温饱阶段,也是母亲一辈子没有好的机遇身体状况不佳不能长寿的苦果,如果她能活到现在,那可就大不一样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人的生活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母亲是在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二日离别了家乡,这一别竟成了她与家乡的永诀。

    本来,在我们东北地区的十月份就已经很冷了,但是母亲走的那两天的天气

    孔子说:祸起萧墙,分崩离析。

    老孔的意思是,一个集团的内部起了矛盾,不能齐心协力,就会演成悲剧,一个家庭也是这样。

    我恰恰就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我的父亲是悲剧的制造者,我的母亲是悲剧的主人公,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就成了悲剧的受害者。这一人生悲剧直到父母的去世才得以结束。

    这一部大悲剧长达四十多年。

    母亲嫁给父亲时,父亲已有一双儿女,他的前妻因病去世。母亲却是个黄花女儿。按理说,母亲有挑选如意郎君的权力,可她生长在旧华国,出生在一个封建思想浓厚的富农家庭,而她本人又没有文化,也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教育控制了她━━她没有反抗━━被自己的小叔叔出于个人利益的需要而送给了父亲做了续弦,从此就跳进了火坑。

    刚嫁过来的时候,父亲对母亲还好,也管教自己的儿女,后来就变了。虐待母亲,娇惯自己的儿女,从此和母亲离心离德,一直到死都没有改变。

    为什么父亲会突变呢?是母亲不贤惠,还是母亲对父亲的儿女不好?都不是。母亲心地善良,性格温柔,一切都听父亲的而且还善待父亲的儿女宛如亲生━━这一切,在母亲去世时又一次得到了印证━━大哥(父亲的前妻所生)不顾大嫂的阻拦,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参加母亲的葬礼,这是良心的发现更是母亲善待他的感召。据母亲说,父亲变心的因是大哥的三姨挑唆的,她的姐姐死了,她还不许她的姐夫和别的女人相爱。关键是父亲糊涂,不爱活人恋死人,不睦家人信外人,吃里扒外,酿成了一幕幕的家庭悲剧,自己得不到幸福也给儿女带来了无穷的灾难。

    母亲在家没有一点儿权力,大姐(父亲的前妻所生)掌管着家里的钥匙,哥哥(应该叫二哥,但是我们习惯这样称呼)小时候奶不够吃,只能喝高粱米面粥,奶粉和饼干锁在箱子里,大姐不给钥匙。多少年以后,母亲说起这件事,父亲无言以对。父亲去大姐家回来就说“你们那时不稀罕喝奶粉吃饼干!”显然是大姐教的父亲只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不仅如此,母亲在家还经常挨打受骂,伤痕累累。一天深夜,母亲还做家务,不知为什么,父亲就和她吵起来了。后来,父亲就大打出手,薅住母亲的长发左右开弓母亲的大嘴巴,母亲被打得鼻口窜血。父亲招呼自己的一双儿女:“敏儿,徽儿,你们都过来,帮我把这个贱娘们儿拽出去!”大姐和大哥一起上,把母亲的旗袍从上一直扯到下面,鲜红的血顺着母亲的嘴巴流了下来。他们父子三人连推带打,恶狠狠地骂道:“贱种,滚出去!”哥哥、姐姐(应该叫二姐,但是我们习惯这样称呼)吓得大哭:“妈妈,妈妈━━”当时,姐姐三岁,哥哥一岁。父亲吼道:“不许哭!”大姐更是凶巴巴地叫喊:“再哭就打死你们!”母亲反抗着,可她的力量是多么微弱啊;母亲哭喊着:“香━━香,小━━小,我的孩子!”母亲的哭喊是多么凄惨哪!

    父亲除了经常打骂母亲之外,还经常不让母亲吃饱穿暖,甚至干脆不给母亲饭吃,父亲和大姐大哥吃不了的肉菜,父亲也不给母亲吃,却给狗吃。母亲过的是非人的生活,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是个弱女子,又没有文化又没有工作,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母亲孤立无援。娘家人倒是不少,但个个自私冷酷无人援助她。

    后来母亲说,她想自杀,但一想到幼小的孩子姐姐和哥哥如果没有了母亲,就更会受欺凌甚至于丧失生命,她就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

    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儿女,在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因病不治而夭折━━父亲不管,母亲无权又无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后来,父亲失了业,大姐出嫁了━━逃之夭夭。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但战争并没有结束。

    家里人口又多,但是没有人出去工作,我们几个孩子都小没有成年,父亲又找不到工作,家里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没有办法,姐姐就带着我去姥姥家逃难却遭到了白眼儿,我们呆不了,只得回家,临走时,姐姐要点儿土豆想带回家,可是狠心的姥姥不可怜我们,一个土豆都不给,还是姥爷有点儿慈悲之心,他偷偷地用衣服兜装几个土豆给我们。我们家的东屋邻居老郭家可怜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他们给了我家三盆小米,我们才不至于饿死。

    姐姐那时才十来岁,她非常聪明能干又非常懂事。她在冬天的时候,天天顶着星星去捡煤糊。那时我们的家在黑龙江省嘉萨县。而家里又恰恰住在伤兵医院附近。伤兵医院的大院子里有一个大大的煤灰堆,大约有两米多高,每天天刚亮,医院烧锅炉的人员早早地就挑着煤灰倒在大灰堆上,我的姐姐就爬上煤堆顶端把新倒的煤灰扒下来,灰里的煤糊也就滚落下来,姐姐也随着煤灰滑下来了。姐姐先把身体两边的煤糊捡出来,再把身子底下的煤糊捡出来,她捡的煤糊总是比别的孩子捡的多捡的好。可是姐姐也就成了地地道道的灰姑娘了,她不能像人家的小姑娘那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吃穿不愁,什么也不干,她的家里特穷,她得劳动,她得承受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劳动重量。姐姐在夏天的时候,就去捡马粪。在我们家附近,还有一支部队的马圈。马圈和我们家之间有一道两米多高的大墙,姐姐捡马粪时,就必须跳过这两米多高的大墙,捡满筐之后,姐姐还得把满满的马粪筐运过大墙去,母亲在大墙的另一边接着,两米多高的大墙,满满的马粪筐要过去,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来说,该是多么地艰难,我不知道姐姐她那时是怎么运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