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哥哥又来我家了,我就把我和柳辰珠的谈话原原本本地讲给哥哥听。哥哥听了之后也没什么大反应,他本来就是个稳当之人,柳辰珠的不说又在意料之中。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哥哥说:“嗯,她就是不说,啊,这也难怪,那毕竟是她的亲表姐。她不说,这件事到底是咋回事就无法弄清楚了。唉,真是的。”哥哥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看了看哥哥有点儿失望的样子说:“哥,虽然柳辰珠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但我们也是有收获的,总比不问好多了。”哥哥似乎有点儿惊讶:“什么?”我扳起手指:“哥,你看,这一呢,柳辰珠一口咬定,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就可以放心了,你不是主动者,你喝多了,后来的事情是有人安排的,虽然柳辰珠没有亲口说出我嫂子是主谋,但在客观上已经说明了谁是导演,你喝醉了意识不清醒行动上不能自己,柳辰珠意识清醒但在行动上却受制于人,也不是主动者,她要是主动者,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在她表姐的眼皮下发生了。她不说,我们只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却有了间接的证据。能证明这件事的责任不是你,也不是柳辰珠,却是她齐若华。这二呢,我对柳辰珠讲了很多,特别是讲了你因这件事所受的迫害,柳辰珠她很是难过,痛哭不已但就是不说穿真相,她最后说‘兰姐,你就别再问了,我不能说’,这句话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我嫂子就是导演者却间接地证明这件事的责任却是她齐若华。所以我说这次问柳辰珠我们还是大有收获的,起码来说,你没有错是个受害者,她齐若华的的确确是个造事者。”哥哥听了,点了点头,忿忿地说道:“这个女人太坏了也太狠毒了,真不愧是齐霸歪,对我不仅没有夫妻之情连点儿人性都没有。我,我再也不能和她过了!我要和她离婚。”
我见哥哥又有些开化,心中自然是敞亮了许多。不是我在离间兄嫂关系,象我的兄嫂之间虽然有合法的夫妻关系,却没有合理的夫妻情意。嫂嫂对哥哥根本就没有什么夫妻之爱,男女之情。她对哥哥来说,只是个愚弄者、迫害者、统治者。她把对哥哥的愚弄迫害整治当做是生存的需要,是一种乐趣,嫂嫂的心理是一种变态,是一种畸形发展。在这种情况下,哥哥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他根本享受不到人间夫妻之间的甜蜜,甚至于连人间的人性都尝不到,可想而知,他是处在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之中,可以说是水深火热、暗无天日。这样的婚姻早就不该存在了,何以维持到现在,那全是哥哥的善良和忍让。也就是哥哥是个良善的极致,换个人早就散了。今天哥哥说出要和嫂嫂离婚的念头,看来,一直是委曲求全的哥哥终于觉醒了,这也是物极必反了,这是嫂嫂根本想不到的,她以为她可以永远地愚弄、压迫哥哥,她永远是个不可一世的女皇。
虽然哥哥说是要离婚,但我还是提醒他:“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可要想好,免得以后会后悔的。况且你的孩子都已经十多岁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嫂嫂能改就凑合着过吧。”哥哥似乎很坚决:“这些年来我都受够了,我是咋过来的你都不知道。唉,我自己想想都脊梁骨发凉。我是个很能忍的人,我都忍不下去了。但凡能将就我也不想走这一步。我也是实在忍不了了,我不会后悔的,齐霸歪她是改不了的。我知道,她那个人挺特的。”我看着哥哥的眼睛:“你决定了?”哥哥也望着我:“你不相信吗?”我笑了:“不,我,信。”哥哥也笑了:“你不信。你知道我心太软,又能迁就人。这回我是下定决心了,你就看着吧。”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转眼之间,盛夏已过,初秋来临。东北的气候就不那么炎热了,特别是早晚,都有些凉气。这种热中夹杂着凉意的气候人们是最喜欢不过了。
这一天,秋风送爽,艳阳高照。
哥哥参加完婚礼之后,余兴未尽,他骑着自行车走在归家的路上。在通往家的大道上,他望见一个人从家的胡同里出来,远远的看上去,很象是自己的女儿小艳。他想孩子干什么去呢,他就加大力气快骑车子。走近一看,的确是自己的女儿小艳。只见小艳手里拎着一个布兜。小艳也看到爸爸了,冷不丁地就把手中的兜子往身后藏,也不跟哥哥打招呼。哥哥就觉得奇怪,他就一直骑到女儿的身边,拦住了女儿的去路,小艳看自己走不了了,只好站住。哥哥不再往前骑了,身子跨在自行车上,双脚着地,盯着小艳:“你干啥去?”小艳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小艳显得很慌张,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哥哥越发奇怪:“你手里拿的是啥东西?”小艳也越发慌张,象个小偷偷了东西被人逮住了似的慌乱:“我,我没,没拿啥东西。”一边说还一边往后藏往后躲。哥哥有点生气了,就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车子立住,走过来,到了小艳的身后,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小艳就躲藏不让他看,哥哥的力气大于女儿,终于把东西抢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小盆肉馅,哥哥没好气问:“你把它拿到哪儿去?”小艳一声不吭,只是两只眼睛看着父亲。哥哥见她不说话,更加生气:“说,你往哪儿拿?是不是给你姥送去?”小艳还是不说话,咬着下嘴唇,怀着敌意地看着父亲。哥哥见如此,也就明白在这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于是哥哥就怒声道:“你跟我回家去!”小艳显得很无奈,不得已跟着哥哥回了家。
到了家之后,哥哥就到外屋壁橱里翻看,果然,昨天他剁的肉馅少了一半,心里就有点气儿:“我说呢,东西总好少,原来都被她们娘们儿偷走了。我也不是不让给她姥家,我一说啥东西给她姥家,齐霸歪就装模作样地说‘不给,我妈不象你妈,啥东西都想要,我妈可舍不得让我把东西给她。’表面上不要不给的而背地里都给偷回去了,连孩子都帮着偷。这是啥事儿呀,真可恶。”
哥哥回到里屋,坐到椅子上,把小艳叫到身边,心平气和地说:“小艳,好孩子,你告诉我,到底是咋回事儿?”小艳还是不说话,也不看父亲,把脸扭向一边。哥哥还是耐着性子:“小艳,我也不想说你,你就告诉我怎么回事儿就行了。你要往哪儿拿,你就说实话。你说了实话,我一点儿都不怪你。你听见没有?你就说吧。”小艳还是一声不吭。齐霸歪却怒气冲冲:“肖海,你想咋地?”哥哥看了看齐霸歪:“我不想咋地。我只是想问问小艳,把一小盆肉馅送给谁。”齐霸歪大了嗓门:“你不想咋地,还问什么问?”哥哥也加大了嗓门:“呵,我是家里的户主,这家里的东西往外拿,送给谁,我不应该知道吗?”齐霸歪呸了一口:“你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你打起脸来充胖子,你算个老几?啥事儿都得让你知道吗?你管得着把肉馅送给谁哪?”哥哥也不示弱:“小艳,你说,你到底要把肉馅送给谁?你给我说。”小艳往后退了退,看着她的母亲,还是不说话。哥哥一把就把小艳抓上前来:“小艳,我是你爸,你今天必须说出来,你把肉馅送给谁?你是十多岁的人了,也是上高中了,啥事儿都懂了,你怎么就不说?你送给谁都没有啥关系,我都不反对,但是你是不是该和你爸爸我说一声,你不说也行,但是我碰上了,问你,你就该和我说说。这我要求的过分吗?”小艳的脸上现出不满的神色,但又说不出理来,眼泪都出来了,齐霸歪一见,就象个疯子扑向哥哥:“你咋那么狠,往死里逼孩子?你不是她的亲生爹呀,干嘛非得逼她说出来?不许你问她,更不许你管她。她没有错,你给我上一边去!”齐霸歪说着,还来动手打哥哥,哥哥就和齐霸歪撕扯起来。小艳就来拉偏架,她拽住哥哥的胳膊就不放,还连哭带嚎地喊:“不许你打我妈妈。”小艳那一出,真是象她妈妈的泼妇样,白瞎了那天生的秀丽形象,硬是被她妈给熏黑了。
小越站在一边看了半天,也听了半天,他觉得姐姐和妈妈都不对,他也有点看不惯妈妈和姐姐往姥家偷东西,他知道爸爸从来都没有反对过给姥姥家东西,但是妈妈就是这么奇怪地做事儿,明着不给却暗地里偷,什么钱啦、物啦,没有一样不偷的,这些年来妈妈和姐姐真没少偷给姥姥家甚至偷给舅舅家。自己家里都搞不清楚少花了多少钱,少用了多少东西。小越虽然明白一些是非,但他十几年来也是在妈妈的熏染下生存成长,还是多多少少地倾向于妈妈,偏离于爸爸。有时候,对的和错的、正的和邪的,在他的心里发生着激烈的冲突,使他处于痛苦的深渊,爸爸和妈妈呢,他觉得爸爸老实厚道,妈妈厉害泼辣,爸爸对他和姐姐都很疼爱,妈妈不太疼爱他们,妈妈好象很自私也很懒惰。妈妈和姐姐偷财物给姥姥家,自己不赞同,自己也不去干,所以妈妈就更不怎么疼爱自己,和自己相比,妈妈对姐姐那就疼爱有加了,而且妈妈和姐姐心气儿相通娘俩总是嘀嘀咕咕的,不知到她们总是密谋什么事情。妈妈也总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常说自己傻里傻气的,甚至有的时候还背着自己。从自己懂事时起,妈妈和姥姥就说爸爸的坏话,尤其是妈妈就是总说爸爸不好,自己心里就对爸爸产生了不良的印象。尤其是爸爸和姨娘的事情暴露以后,自己对爸爸的印象就更不好了,不禁同情起妈妈来。觉得爸爸和妈妈吵架之事的原因都是由于爸爸的不忠所造成的。但爸爸对自己和姐姐确实是真好,这一点也真是不可否认的,爸爸除了那一件错事之外,没有发现爸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妈妈也确实有许多不对之处,撒泼呀放刁哇,在小越的内心里总是产生着矛盾。今天他的内心又矛盾了,所以,他不上前去拉架,只是站在一旁喊叫:“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多碜哪。”
可是,小越的喊叫声在打架的人看来是那么软弱无力,他们还是吵着闹着。齐霸歪更是变本加厉,她觉得丈夫不老实驯服,她就心里不舒服,她非得占上风不可,她又骂道:“你个损王八犊子,你咋就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么狼?你非得问啥?你还要把小艳逼死吗?啊,你逼死了她,你还有那个野崽子,是不是?你个老破鞋,你还有啥脸来管孩子?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哥哥也很气愤:“你个齐霸歪,一点儿理也不讲,一点儿人话也不说。你在孩子们面前都说些啥?本来就是嘛,小艳拿肉馅,要给谁,我也不是不让,可为啥不说?为啥背着我,偷偷摸摸的?不是正大光明的,见不得人的才这样呢。还不知背着我偷了多少呢。今天我就问问小艳,怎么能算是逼她了?你挑什么拨,离什么间?我看都是你的事儿,没你,孩子怎么能做出偷偷摸摸的事儿来?”齐霸歪见说到她
身上,而且那么切中要害,就恼羞成怒,大喊大叫:“就是我的事了,你敢把我怎么样?”哥哥也就激了:“把你怎么样?我倒是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样,这些年来我也受够了,我,我要和你离婚!”
这末尾的一句话,齐霸歪在和哥哥将近二十年来的共同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他们之间也将近二十年来的战争中也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一声,就是晴天里的一声霹雳,齐霸歪震惊了。两个孩子也震惊了。齐霸歪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她还不知好歹地大叫:“有种的你再说一遍!”哥哥的脸上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强悍神情,大声地一字一板地说:“齐若华,我要和你离婚!”,这一句话,字字清晰,掷地有声,齐霸歪不再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愣了一下,两个孩子“哇“地一声都哭了。齐霸歪的心里突突乱跳,一阵从来没有过的软弱无助袭上她的心头,她感到失落,她感到孤独,她感到茫然,她感到无措。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松了下来,她往后退了退。小艳哪,也放开了手,走向一边哭着。小越站在一边也是哭着:“爸,你可别和我妈离婚哪。”
齐霸歪定了定神:“肖海,你别拿离婚来吓唬人,老娘我不怕。”哥哥十分认真地说:“齐若华,我不和你开玩笑,我也不是吓唬你,我的的确确要和你离婚。这二十年来,我总是迁就你,你咋样我都忍受,你对我太狠了,别说是夫妻之情,就是一般的人性都没有。我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一直和你将就到现在,可你一点儿转变都没有,我过的是啥日子,简直都没法说。”哥哥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的表情很伤感,他不再说下去。齐霸歪的心里难过极了,可她的嘴上却说:“离就离,我还巴不得的呢。我还舍不得你吗?你一个臭工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离了你,我再找一个好的,当官的,不比你强百套?那我可就威风八面了,吃香的喝辣的,可不再过你这猪狗不如的苦日子啦。哈哈哈……”哥哥看着齐霸歪那硬装出来的潇洒,听着齐霸歪那别别扭扭的狂笑,不禁冷笑了一声:“好好,我倒祝愿你有好日子过。希望你能够找个大大的官儿,当个官太太,八面威风。可你别忘了,象你这歪斜拉的官太太可是没听说过有哇。”齐霸歪无耻地说:“你一个井底之蛙能看到多大的一块天。我就是这样啊。就是有人抢着要哇,一般的我还看不上眼儿呢。可恨我当初怎么瞎眼睛跟了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呀”,说着,齐霸歪就呜呜啕啕地哭起来,两个孩子见母亲大哭起来也就莫名其妙地跟着大哭起来。
这是金秋八月初发生的故事。学校还没有开学,齐霸歪也没有上班,他们都在放暑假,但离开学不远了。东北的情况与关内不同,尤其是东北的小城镇,学校的寒假长,一般的在一月初到二月末,三月一日开学;暑假短,一般的是七月十五日到八月十四日,八月十五日开学。
就在哥哥和嫂嫂吵架要离婚的第二天,哥哥早早地起来做了饭,全家人也都吃了饭。哥哥什么也没有说,只身骑着自行车去了单位,和领导请假就说家里有事请假一天。
回来后,一看齐霸歪还躺在看炕上抽烟,两个孩子也没有出去,在家呆着。哥哥找出了证件后,就对齐霸歪说:“齐若华,你起来,咱们去民政离婚。”齐霸歪一骨碌就爬起来了。在她的心里,还没有承认哥哥是真的要离婚,她觉得一夜平静地度过了也就烟消云散了,一向老实顺从的丈夫怎么会舍她而去呢?但是意想不到的是一向老实顺从的丈夫竟然真的要舍她而去,她条件反射地爬起来。她看了看丈夫,看他的脸很平静,不象是说假话或是开玩笑,齐霸歪扔掉了半截烟,语调有点儿柔软:“你-----你的证件都找出来了吗?”哥哥手里拿着结婚证,给齐霸歪看:“都找齐了,咱们走吧。”
两个孩子一听,就都哭起来了。小艳走到齐霸歪面前,拽住了齐霸歪的手哭道:“妈妈,你不要去离婚。你可不能去呀。”小越来到了哥哥面前,抱住了哥哥,哭喊:“爸,我不让你和妈妈离婚。你们要是离了,我和姐姐怎么办呀?”哥哥见两个孩子如此模样,心中老大不忍,也就落泪了。可是,和齐霸歪的日子也真是难挨下去。
齐霸歪似乎也有点儿伤感,可她马上变了态。她推开了小艳,站到地中央,双手叉腰,凶神恶煞似的说:“你们两个不用哭。有我呢。这又不是去死。嚎什么丧?肖海,我再问你一句,你还是要去离?”哥哥咬了咬牙:“嗯,我是真的要去。”齐霸歪一扬头:“你去个屁,我不给你去,也就是说,我不同意离婚,我嘛,就是不给你手续。”哥哥有点儿诧异:“你昨天不是同意了吗?你不是高兴要离了找个当官的吗?”齐霸歪一冷笑:“嘿嘿,今天我不同意了”,她上前搂住一双儿女:“我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的两个宝贝孩子不愿意爹妈离婚,我见他们哭得泪人似的,好可怜哪,我于心何忍?我可不象你那么狠心铁石心肠”,齐霸歪说到这儿,抱住两个孩子大哭起来,“我的心肝宝贝哟,我可不忍心见你们哭哇,我为了你们的心愿,我就忍辱负重,受尽委屈不和你爸离了,咱们娘仨多可怜哪。老天爷呀,你咋就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娘们啊。”两个孩子被她的儿一席话和一对眼泪蒙蔽得严严实实,他们感到妈妈是那么体谅他们,心疼他们,为了他们能忍受一切,牺牲一切。爸爸却不能体谅他们,心疼他们,爸爸为了自己,能够不管他们,抛弃他们,爸爸和妈妈相比,是那么渺小,妈妈是那么伟大。爸爸是那么可憎可恶,妈妈是那么可爱可亲。
哥哥气得不得了,他明白齐霸歪在演戏,她的真实用心根本不是在孩子们身上,却是为了自己。哥哥冷冷地一笑:“齐若华,你不用演戏了,你能骗得了孩子们,你还能骗得了我?”齐霸歪止住了哭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演什么戏?我就是为了孩子们才不和你离的,你说我演戏,你给我演一个看看。”哥哥就揭露地说:“你是不愿意离。就你那霸歪的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是找个当官的就是找个扫大街的恐怕都难哪。更主要的是你那不可一世的特性一下子让人甩了,你咋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头?你还是说为了什么两个孩子。要是真的为了他们,你能净干缺德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