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陈忠孝的父亲回来了,他是在一个学校里当工友,是个烧水的。此时,他是回来吃早饭的。
陈父一见我们三口人都在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是满脸的冰霜,他皱了皱眉头:“忠孝,你回来也不先来个准信儿?好让你兄弟上车站去接你。”陈忠孝说:“我来信儿”没等他把话说完,陈忠礼没好气地说:“给你信儿,让我接?人家早一头钻进老丈母娘家里了。”陈母又呸了一口,冲着老头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呀,三犊子人家有地方去,人家有丈母娘,人家有媳妇,还回你个老王八犊子家呀。啧啧,你可真是的,想的倒挺美!”
陈父听了,不由得一脸的怒气,转过脸来,凶巴巴地看着陈忠孝,没有好气地说道:“陈忠孝,你怎么能这样?从小我是咋教育你的?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咱们华国人的老祖宗就是孝敬父母为先,就是所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就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敢不亡。就是都得听老人的,听父母的,把父母放在第一位。你可倒好,转业回来没先回来看父母,却一头扎到老丈母娘家去了。那老丈母娘你是管她叫妈,可她不是你的亲妈。肖兰她是你媳妇,你也不能先去看她,你说你个王八犊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越大越不知里表了,越活越回旋了,还不如小时候听话。你也不能跟你大哥学,心里头就只有媳妇,老丈母娘,没有父母,那是忤逆。人哪,都是父母生来父母养,没有石头咔里蹦出来的。父母养儿女容易吗?就说你吧,是我和你妈屎一把尿一把的把你拉扯大,我和你妈对你的恩,那可真是比天高比海深,如今你长大成人了,娶妻生子了,你首先想到的是应该孝敬父母,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你可好,倒反天罡。真是气死我了!”
陈父这一段杂七杂八的话语,来源于封建主义的思想意识,浸透着封建家长制的毒素,在陈忠孝小的时候就对他进行了灌输,所以,在陈忠孝的心里已经扎根了,但是,陈忠孝此次转业能够先回到老婆孩子身边实属不易,可以说,这是他对他父亲给他灌输的封建主义思想观念的叛逆。但是,这种叛逆,还是不坚决的也是不彻底的,是脆弱的,所以,它就经不住陈父这些充满封建主义观念的话语的冲击以及陈家人的暴怒反应。
陈忠孝听了他父亲的训导,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起家人尤其是父母,他唯唯连声地说:“爸,您老人家别生气,我以后再不会惹您老人家生气了。但是我真不是心里没有父母,要不,我怎么能带着她们娘俩回来看你们呢?我知道,你和我妈把我养大是不容易的,我也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您和我妈就放心好了。”
陈家的人听了陈忠孝说这话,他们的脸上都有点儿和缓,陈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余怒未消地说道:“嗯,你还知道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可真不简单哪。”陈忠礼还气呼呼地说:“这还说点儿人话。不然的话,我的拳头可不答应!”陈秀梅也来溜溜缝:“三哥,你还真不能忘记父母的养育之恩。要不,咱家的人谁也不会答应的。”陈忠孝连连地说道:“我会的,我会的,你们大家就放心好了。”
陈父等他们都说完了,他才慢悠悠地说道:“忠孝,你要是这么说呢,我这心里头还舒坦点儿,这样的话才是正理儿。父母把你养大,你就是欠了父母的情份,长大的时候你就得加倍地偿还,那才叫人呢。要不这样的话那就是个牲口。肖兰,你说是吧?你作为媳妇,不能不让你男人有父母,这回你就没有做好,就是忠孝要先回你那,你就劝他先回这儿来,怎么能先回你那,更何况你那是你妈家,这就更不对了。你老公公我得批评你,你做得不对。”
自从我们进屋以来陈家人的表演就很使我生气,他们不仅把矛头指向了陈忠孝,也把矛头指向了我,但是不是直接指向的,有我在场,他们就说什么媳妇啊老丈母娘啊,简直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一直忍着,没有插言。想不到陈父把矛头直接地对准了我,真是欺人太甚!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呀。我再也不能沉默了,我得反击。
我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了,除了陈忠孝和我那不懂事的儿子之外,他们的目光都是一种感情色彩,那就是谴责和敌视。
我对此毫无惧色,冷冷地一笑:“你们都说了半天了,我一直没插言。要是我说,忠孝没有做错什么,我更没有做错什么。忠孝这次转业先回我家没有错,他做得完全对。”
陈家的人听我这话,都瞪大了眼睛,脸上也都现出了怒色,又都异口同声地说道:“什么,没有错,对了?”我看看他们那几乎是狰狞的嘴脸,顿时产生一种厌恶的感觉,我不由得轻蔑地一笑,理直气壮地说:“是啊,没有错,完全对!”陈母一听,抱着孩子又颠了颠屁股,嘴一撇:“啧啧啧啧,还对了呢,真有意思!”我的孩子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用怪怪的眼光看看奶奶,又看看屋子里的人。陈忠礼用手砸桌子。吼道:“对什么对?不先回父母家就是眼里没父母,就是不对!”陈秀梅阴阳怪气儿地说:“三嫂,你可真不说理,那咋能是对的呢?将来呀,我可不能学你,我可不能像你这样。”陈父也是怒气冲天:“肖兰,你咋说对哪?平时看你挺老实的,今天咋不老实了?”陈忠孝他冲我摆摆手,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让我再说个不字,我才不理会他呢。
我又把陈家的人看了看,我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挪了挪身子,靠着北墙坐下,侃侃而谈:“我说没有错,是对了,我有我的道理。既然我们结婚了有了孩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在法律上也是承认的,是合情合法的。陈忠孝和父母兄弟姐妹只是一种社会关系,就连填表都把妻子儿女填在家庭成员里,把不在一起过的父母兄弟姐妹填在社会关系里。当然了,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我不否认它的亲密性,但毕竟与我和陈忠孝的关系不同。我和孩子在我娘家,就意味我们的家是立在那儿,他陈忠孝的家就是立在那儿,当初你们不是不要我们吗?我妈收留了我们娘们,要不,我们还真没地方呆呢。既然如此,陈忠孝转业就得先回他自己的家,然后他才能带着老婆孩子来看父母和兄弟姐妹。昨天傍晚他才回来,今天我们早早地吃完饭就来了,还给你们拿来了他带回来的军衣、军鞋。还有大米,他部队那儿有大米,咱们这儿没有,也没拿多少,我留了一点儿,剩下的就全拿来了。我又在街里买了糖果,给姐妹兄弟和外甥吃,还买了两瓶好酒给爸喝,又买了四斤点心给妈吃。我们这样安排不是很好吗?至于说没先回来就是不把父母放在第一位,心里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那是没有道理的,我们不是那么个意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这么快地来了,也不会拿了这么多东西,买这儿买那儿的。总之,你们要相信,忠孝是孝顺你们二老的,也是有兄弟姐妹情的。我也会支持他的,我也会孝敬老人的,我也会有兄弟姐妹情的。”
陈家的人听了我的一席话,先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他们接着就都开腔了。
陈母讥讽地说:“咳咳,你们听听,她还一套一套的,说的都是歪理。真不愧是个当老师的,还是个教语文的嘛,真会扒瞎。”陈秀梅一撇嘴巴:“三嫂,你别拿不是当理说。谁当初不要你们娘俩了?不是你不愿意回来吗?你可是真歪。”我听了她的话立刻反驳道:“当初不是你说上医院生的吗?”陈秀梅矢口否认:“我没说,我没说。我是个姑娘家,我咋能说那话?我没有说。你别血口喷人,谁说了谁是小狗!”我执意地说:“就是你说的嘛,你不承认也不行!”陈忠礼又窜起来,挥舞着拳头:“姓肖的,你别诬赖好人,我老姐没说。都是你整的事儿,都是你杵搁老三不孝敬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你是个坏老娘们儿,你真该打!”陈忠礼说着,就冲我过来了,陈忠孝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拦住,哥俩就撕巴起来了,强儿一见就吓得哭起来,陈母急忙哄强儿。我这时候也血气上冲不怕他来打。
陈父一见,好像是怕打起来,急忙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他说完,又上前一拽就把两个儿子拉开:“都给我坐下!”陈忠孝很听话就坐下了,陈忠礼还在跳,陈父就把他摁在炕沿上坐下。陈父怒冲冲地说道:“肖兰,你净说些个歪话。父母咋是社会关系?父母是天!不管咋说,就得孝顺父母,就得有兄弟姐妹的情份。不管咋说,忠孝这回没先回这儿却回了你那儿就是个错,一百个错,这是不能不承认的,你这么说,你就是不对的,你这样做,你就是错的,你就不是通情达理,你就不是个好媳妇。你说你们的家立在你妈那儿,我是不承认的,忠孝的家是这儿,这儿姓陈,你妈家姓啥?姓肖。就是他有家在外,他也得先回到这儿,这儿是根儿。当初是你不回来不是我们不搁你们娘们儿,你愿意在你妈家呆着,你就别赖你老妹子说啥了。我们可不担这个过儿。”
陈父的话,真叫人气恼,我还想说什么,陈忠孝示意不让我说下去,我很不满意他,他不能据理力争还一味地迁就,他们家的人就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有错。后来,我一想和这样的人家有什么理可讲,都是一些不可理喻之人,和他们讲大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浪费了细胞不算还惹一肚子气,真是犯不上,不如回家吧。于是,我就甩了几句话:“我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忠孝先回我家就是对的,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当初就是你们不要我们,那是有事实存在,你们不承认也不行。我们的家就是立在我娘家了,我们还得回去。谁也挡不了。”
陈家的人听了我的话都炸了庙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我也不再理会他们了。我走到孩子面前,伸出手来抱孩子:“走,强儿,咱们回家去!”陈母就不给孩子:“你干啥呀,回啥家呀,谁咋地你了?净在你男人面前装委屈呀。”我一边要孩子一边说:“咋地没咋地,你不都看见了吗?我装什么委屈啦?我们回家去,何必在这儿受这个,犯不上!”陈母就是不给孩子,我和她争来抢去的孩子吓得大哭。陈忠孝也来拽我不让我回家。我执意要走,终于抢过孩子,包好孩子我就回家了。
可恨的是,陈忠孝没有和我一块儿回家。
我走了之后,陈秀莲、赵广涛又回来了。陈家的人又七嘴八舌地数落起陈忠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