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坐定,店中小二唱了个喏即赶过来招呼。几人随便点要了几样酒菜,便自顾自地吃食,却不多言。惟独娉婷,虽嘴里面吃着东西,却仍是不肯罢休,只一个劲的说东道西,兀是与哑汉侃个没完。哑汉虽不与娉婷答应,只任其自说自话,但却也是呵呵乐得合不拢嘴,竟都顾不上吃喝。云枫未泯见了,也都不时含笑相向。忽而听得一阵喧嚷,寻声而顾,只见又打外面熙熙攘攘推推搡搡嘻哈作笑地行来几名男子,其中还有两三人身着锦衣劲装,腰挎清一色油着金漆的厚鞘钢刀,各个膀大腰圆昂首阔步,看来都是身有不俗武功。说着话,便即行了入来。云枫乍见,不觉一骇,险些大叫出声来,好在及时以饭菜将口堵上了。其实他也并非真个认得这一干人等,只是识得那几个身着锦衣劲装男子的打扮,那赫然竟是大明朝廷中的一个极其特殊的组织中人员的装束——锦衣卫。锦衣卫,现在来讲便是国家密探、特务,等级犹在早先的那些大内高手之上。云枫心中一紧,生怕会在此间叫眼前这几个锦衣卫认出自家身份,要知当年他在朝为帝时,没少在卫所里面抛头露面安排密务。当下,云枫紧忙故意将脸别去一边,不敢教那些人正面见到。岂知道,云枫心内慌乱,那一干行入的男子见到了云枫这边四人之后竟显得比之更为惊慌诧异,本来其中一人方自张口叫道:“啊,小二,给爷们安排个好的座位!”
紧跟着却又急忙改口道:“啊,算了算了,咱们不吃了!”
说着,那一众人竟同都转身欲行。那名方自赶来的小二不明所以,连声道:“哎,几位爷,您怎的就要走啊!是嫌小店寒碜么?别别,小店有雅座呀!您几位先进来再说。”
一名男子突然驻足,回脸向小二斥道:“爷们不想吃了,你小子哪来那许多聒噪,滚开!”
说着,挥掌在小二肩头一推,那小哥立时便如一只断线风筝般倒飞了出去。然而,小二哥却也只是飞行了一程,便即稳稳落地,并未真个摔到,更未有何损伤。这并非是小二身有武功,而是那名将小二推飞的男子武功不俗,掌上的力度竟是拿捏得恰倒好处。这一幕,叫云枫等人见了,也都是不觉暗赞了句“好掌功”。再看时,那几名男子已然离去不见了。直是过去好半晌,那小二仍只是踔在原地,惊魂难定,浑然想不通方才一霎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自己如何会忽然“飞”
了起来?只见其上下牙齿磕碰得咯咯直响,着实是骇破了胆。云枫见一众男子离去,心下塌实些许,又见了小二模样,不觉莞尔一笑。随后又感有些奇怪,嘀咕道:“怪啊,他们见了我为何会突然转身走人呢?这要走,也应该是我才对啊!”
哑汉听了云枫的话心中一诧(他尚还不知楚云枫的身份),急向云枫看去,眼中向其打着询问,其间,似还夹杂了几些令人难测其究竟的奇怪目光,但仅是一闪即逝,并未叫云枫等人知觉。云枫见自己不察之下说漏了嘴,险些道出身世隐秘,登时间好不尴尬,一时接不出下面的话语,只是张嘴瞪眼,傻傻地望着哑汉,真个是有些瞠目结舌。娉婷委实了解情郎心意,知其还不想叫太多人知道自己身世,当下便打岔道:“是啊,这些人真怪,一见了咱们便不敢进来了,哈,我看呐,是被战大叔的气势给骇到了。你说是么,大叔。”
哑汉听得娉婷发问,先是打了个突,随后连忙点头干笑,跟着又再摇头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吃食,不用多想。云枫与娉婷暗里一个对视,无奈一笑,便也就不再去做过多想法,接着饮食。然而,边上童未泯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许疑惑。他方才瞧得真切,那几名男子确实是如娉婷所说,正是因见到了哑汉,才顿时改变了主意而转身离去的。而那个时候,哑汉似乎也正有意无意地向那起男子看去。只是由于当时见不到哑汉朝向外间的脸面,遂不知于那片刻间,其面上是否有甚异样,竟使得那几个武功不俗的男子生了“怯意”。童未泯越想越觉蹊跷,不自禁地狐疑着向哑汉看去。刚巧这时,哑汉也正向他看来。两下目光乍触之下,童未泯禁不住竟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哑汉看过来的那眼神之中,似乎还隐隐含着一股杀气。但马上的,哑汉便又换了一副笑模样,冲着童未泯一个颔首,即将头别了开去。经此一回,童未泯对哑汉的疑虑更加深了,心内总觉得他似乎有着什么极隐秘的事情在瞒着自己等人。此刻,哑汉忽又向着娉婷招呼了一下,跟着,以手指蘸着杯中酒水,在桌上写道:你们现下有何打算?娉婷见了,停下吃食,微顿了顿,望望云枫,之后答道:“咱们当然还是要赶去额尔古纳河的呀。”
哑汉眉角一扬,写道:怎么,还要去么?现在朝廷都已经知道了此事,正在到处拿人呢,时局不同从前。“这……”
娉婷一时倒没了主意,又再向情郎看去。云枫想了想,接道:“大叔,虽然朝廷已经插手干预此事,想必这几日定也被他们逮捕了不少人。但依晚辈看来,到时仍然会有许多人都赶到额尔古纳河的。朝廷人力毕竟有限,而且这江湖中也不乏高手能人,他们不一定能擒拿得所有人的。”
娉婷续道:“是呀,是呀。早前那些人,不也正是要抓我们么?如今我们还不是好好的。”
看了看哑汉,又笑道:“自然了,这其中有大叔你的功劳,嘻。”
哑汉苦苦一笑,以手指刮了一下娉婷鼻尖,随即又蘸酒写道:但朝廷一经介入,事情便不简单了,小心到时麻烦缠身。云枫不免轻叹道:“想我这一生中尽是麻烦,多一桩又有何妨呢!况且,晚辈还有一个朋友,他此刻正代晚辈先行赶去额尔古纳河了,殊不知他时下境况如何,想他武功不高,晚辈实在很为他担心记挂。啊,无论如何,也总要赶去看看的。”
娉婷又接道:“是啊。但最主要的是,到时候我师父他也一定会赶到的,凭他的武功,时下这些个什么大内高手们定奈何他不得。师父此行目的不正是要去与外族人接头从而设计残害我武林同胞的么?咱们如何也不能叫他奸计得逞。”
哑汉也是一叹,点点头,表示同意,后又写道:那你就不怕你爹他也去么?娉婷见得霍然一怔,心中恍然道:是呀,到时候若爹爹也去了,那该如何是好?暗自颦眉愁思许久,终于毅然说道:“若真是那样,那说不得我也要与爹爹决裂了,他虽是我亲父,但我也绝不能眼见他要做出危害民族的事情而袖手旁观!”
说时,目中隐隐蕴泪,显然是暗中下了一番极大的决心,才能得说出如此一番大义凛然之话。娉婷一番言语,只听得旁边楚云枫与童未泯同都热血沸腾起来,暗暗赞道:这才算得真正的江湖儿女!哑汉也是向着娉婷投来嘉许的目光,此后,微一踌躇,似乎还欲待在桌上写些什么,但终于没有再继续,只一摆手,甩干了手指上的酒水,长长一叹,举手擎杯,仰头将那杯中所余酒水一饮而尽。一餐草草吃罢,结算了银子,四人便即起身行路去矣。当晚,一行人趁着宿头未过,寻了一家小栈歇息。这一次,由于娉婷百般不依,哑汉无奈,也只得陪着住在了客栈中,只是却不与云枫等同住,单独要了一间偏院的下房。而云枫三人则是居住于正院,要了两间中房,云枫与未泯一起,娉婷女儿家独自一间。奔波劳累一日,众人均都有些倦了,早早便即睡下,以备来日赶路好有精神。睡至后半夜,童未泯忽而醒转,欲要小解。当下起身,披了件外衣,寻了堂上当值的小厮,问清茅厕所在,自个儿去了。怎知道,解罢,方一出得茅厕,便听得一阵衣袂掠空之声。未泯心道:咦,怎的此间会有夜行人出没?出于好奇,便寻了处隐秘所在,留下窥探。却说童未泯方自藏好身形,那夜行人便已由空中落下,瞧其落地时不颤不晃、足下无丝毫声响,轻功竟端地不俗。但见那人落下之后,身形一转,竟又再向着另一个方向抱拳躬身行礼,口中随道:“属下参见总捕大人。”
未泯一愣,寻声仔细张望过去,只见那方黑暗处原来竟还有一人,此来夜行人乃是在对那人行礼。黑暗中那人应了一声,说道:“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夜行人道:“回大人,一切照圣上旨意进行,尚未出丝毫纰漏。”
黑暗中那人又是应了一声,道:“很好,此次任务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叫外间人看出丝毫破绽,让一切看来,都要极为自然、合乎常理。到时候不单要擒杀那老贼及其余党,更要连同那一干武林人物们一齐剿灭,哼,以保我大明江山日后之长久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