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瑶怔怔看着座中女子,但见她英姿飒爽,果决利落,全然与自己是两般模样。更不知,原来前世的自己是这样坚毅的女子。
離嫣话语刚落,大帐中又是一阵激烈的议论。待晟风下了再做商讨定夺的结论,众人便纷纷离开大帐。離嫣亦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朝着军帐外行去。
东瑶缓步跟随,便见她一路行至军马处,所遇之人皆都恭敬唤一声:“離副将。”
離嫣走到一匹健壮的军马前,翻身上马,厉声一喝,便在黄昏中朝着山坡上疾驰而去。东瑶幻步紧追其后,却见離嫣在上坡上喝停马儿,随即便席地而坐,望着天边沉坠的夕阳。
东瑶并不记得这些,她亦不知生前自己坐在此处时是何种心境。只是从離嫣紧皱的眉头她依稀分辨得出,自己大抵是不喜欢战事的。即便是被人人尊称的“離副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留在此处。
同離嫣一般席地而坐,东瑶望着天边的夕阳将云彩染上一抹浓烈的绯色。是有多久,不曾见到过这般景象。数百年,她曾看到的只是奈何桥旁那灼然盛开着的曼珠沙华。听到的,是三途河中白骨轻响。这凡尘的景色,她几乎已经忘记。即便是在凡间为记辰,也不曾如此刻一般沉下心来,静静感悟。
这一刻,东瑶忽然觉得,她竟有些惧怕会在碎魂省断之境中看到的一切。如果当真像汝茵说的那般罪孽深重,她怎可能再入六道轮回?那么眼前这番让她沉醉的景象,怕是再也瞧不见了。
身后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东瑶回过头去,便见晟风从马背一跃而下。
是她所熟悉的模样,却是全然陌生的气息。那浑然天成的大将风范,在举手投足间,都足以吸引她的视线。
然而即便是完全相同的模样,东瑶也知道,他同此时陪在自己身边的晟风是不同的。祁晟风,是叱咤疆场的将军。而李晟风,却不过是他残破魂丝中留下的一缕。没有丝毫的记忆,宛如白生魂。
但见祁晟风大步行上前来,在離嫣身侧落座,便递过一个水囊。
離嫣缓缓摇了摇头,并未接过。却听得晟风低笑了一声道:“是上好的葡萄美酒,当真不饮?”
话语刚落,離嫣便毫不客气地夺过,仰头饮下一口,轻声赞道:“果然醇香。”
晟风望着她的侧脸,唇角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浅笑:“方才在帐中,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離嫣垂下头去,将水囊扣好,递还给晟风:“不过是在想,这战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晟风轻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战事流离,百姓受苦。”说着他转而望向天边那抹挣扎着不肯坠落的夕阳:“可若是没了战事,你我于沅国而言,于圣上而言,便已无用。”
听到这话,静观一切的东瑶不免轻轻一颤。她从不知晟风心中所想,只记得他征战沙场时的无畏模样。却原来他曾对自己说过,这心中难以启齿的纠葛。
“若没了战事。我想留在此处,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牧马放羊,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生。”離嫣缓缓说道。
东瑶的心没来由地扯起一丝疼痛,仿佛是被封存的记忆正在徐徐开启,她忽然忆起自己期盼渴望着的,是怎样的生活。或许是多年征战,即便为了长久注视着身边这个人,可她仍然在血雨腥风中感觉到了疲惫。她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