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不知,当命运之神不肯眷顾时,普通人生活中的沉重与压抑,一样可以如刀致命。
后来的事情,不用刘奶奶说,夏云岚和洛芷雪也已经清楚。只是,关于吴娘疯癫后的去向,刘奶奶回忆半晌,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朱大叔言道:“那吴娘疯癫之后,仿佛成了个童稚小儿。有一天我见她可怜,拿了个烙饼给她吃。哪知她接过烙饼,竟突然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我,嘴里一迭声地连喊着‘娘’……”
说到这里,四十多岁的朱大叔红了老脸:“这件事我本不想让人知道,但既然姑娘们问起,又时隔这么久,我也就不隐瞒了。”
夏云岚淡淡道:“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朱大叔满面窘态,似乎又回忆起当年情景,低下了声音道:“我其时怕被人瞧去,拼命掰开了她的手就走。她在后面边追边叫我娘……还问我为什么不要她?我哪里敢回答,直接回家关起了大门,叫我那婆娘堵着不许她进去。再后来……再后来她便不知去了哪里……”
夏云岚知道,精神学上有一种疾病,某些人在遭受强烈的创伤与刺激之后,会有意无意地忘掉发生过的事,让记忆停留在过去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里。
那吴娘自出嫁之后,大概就没有过多少快乐的日子。先是经历丧子之痛,而后失去唯一可以依靠的丈夫,最后又失去相依为命的儿子。这种悲痛,本就不是常人可以承受。潜意识里她选择忘记,让记忆停留在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也并非难以理解之事。
根据这种疾病的发病情况,一般患者会沿着记忆的路线回到往日的地点,从而试图让欢乐的场景重现。
想到这些,夏云岚站起身,向刘奶奶和朱大叔拱了拱手道:“多谢两位提供的线索,他日若找到吴娘,我这位朋友定有重谢。”
刘奶奶和朱大叔俱客气地道:“没帮上姑娘什么忙,姑娘不必言谢。只望两位早日找到狗儿他娘,也叫她半生凄苦之后,有几天清福可享。”
夏云岚点点头,和洛芷雪一起向三人道了别,出门牵马向来路走去。
洛芷雪拉着小青马,眼中泪意未干,向夏云岚凄声道:“想当年狗儿初生,她即遭逢丧夫之痛,然而为了狗儿,她却不得不一个人撑起残缺的家……云岚,为什么当年的我那么不懂事?我每月的零用钱都要比她的工钱多上好几倍,如果当年我把自己的零用钱给她……”
“芷雪,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夏云岚打断了洛芷雪的话。
当年当年,当年的一切早已发生,永远不可逆转,再提当年又有什么意思?与其抱悔当年,不如为可以改变的当下和今后做点儿什么。
然而,人是情绪的动物,明明知道悔恨和自责的无用,洛芷雪还是忍不住道:“奶娘原是善良之人,可狗儿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指望,当命运一次又一次把至爱之人从她身边夺走,才使她在痛苦之中迷失了本性。如果当年我能够明白她的苦衷……”
“咱们现在去纪州城还是回天武城?”夏云岚再次打断了洛芷雪的话,声音平静地问。
“去纪州城?”洛芷雪好不容易从往事里回过神来,讶然看着夏云岚道:“你觉得我那奶娘现在可能在纪州城?”
“我没有觉得什么。”夏云岚道:“只是按照方才朱大叔提供的信息,咱们应该去纪州城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