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平时就像今天这样来回在边关跟城里奔波,有时候能遇到叶三国或者其他正在恋爱状态的同事,因为我们学校的大部分女老师找对象都在城里,谈当然也在城里谈,所以每个星期一早晨大都能碰到一起,没人会问干什么来的,因为谁都心知肚明。
韩滔告诉我,他们也见过彼此的父母,韩滔的父母是农民对女老师很满意,而女老师的父母在另外一个城市里,对韩滔也算满意,唯一的要求是要在他们所住的城市买房子。买房没问题,但在那边买房给谁住啊,韩滔没想明白,但女老师告诉了他,给女老师的父母住。韩滔恼火了,这是什么个情况,用自己爸妈的钱买房子给丈母娘岳父住,这世间难道变了吗?他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他想再处处,看有没有什么转机,一脸陪笑答应了下来,说完就一甩袖扬长而去。
从那以后他们还是照常开放,但绝口不提买房的事,也不提结婚的事。在一年之后的一天,韩滔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来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腿内侧肿了起来,动弹不得,恐惧跟绝望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给女老师打电话,女老师来到了他的宿舍,一看顿时脸色变了,也许是因为担心,也许跟韩滔一样是因为绝望,但她还是像正常的朋友一样把他送进了医院。边关的医院条件太差,没有正式的病房,没有大的医疗设备,连最基本的彩超都没有,但医生还是有点水平的,说了句“这问题很严重,应该立刻转院”。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们的神经,他们的脑子里都在想,这个周末没地方去了,这个周末怎么度过啊?但现实有时候逼着人生转折,这就是他们的转折点。女老师还好,用自己那仅有的一点工资带着韩滔进了城,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韩滔的父母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老两口头一回看见自己的儿子被一个弱女子扶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韩滔老爹那稀疏的头发因为昨天晚上的没睡好而更加稀疏了。
“伯父伯母,我们进去吧!”女老师没有一点表情地说道。
“好,走。”他娘颤颤地说着,一只手也扶着他,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此时一边一个感动了韩滔,仿佛疾病没有那么可怕,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确,如果在你生病的时候,在你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有这么两个女人陪着你,再大的苦,再多的事又算个屁呢!
到医院先挂号,挂号之后就是看医生,这医生有跟没有好像一个样,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看了一下他的腿,就让他去彩超室拍个片子,再到核磁共振室做个磁共振。
虽然韩滔是一脸的怒气,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医生的呢,医生就算是庸医他也会听,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庸医,所以现在的工作职业道德最重要,没有职业道德的人会像没有医德的医生一样害死人。
彩超室每天都被满满的病人守着,磁共振室也是如此,他们为了做这两样等了足足一上午加半下午。韩滔在拿到报告的时候真的愤怒了,我这要是大病等这么长时间不死了吗!他朝着那个医生吼到,医生没有跟他生气,而是说了句,你能向我吼说明你的病不大,来坐下我看看报告。
医生看完报告说,你这虽然不是大病但就我们医院的条件是没法做手术的,要做必须到上海或者北京去,不能再等了,一定要立刻去,现在去你的腿还没事,再等就危险了,不过,我先给你开今天晚上的药,这药能够减缓你的病情。
上海?北京?这两个韩滔做梦都想去的地方竟然因为自己要动手术才能去的,去那边做手术不要让自己倾家荡产吗?又一次的绝望,他不敢去想,想着那一丁点的工资,加上最近一年的开销,韩滔闭上了眼睛,他宁可现在就睡着也不愿再去想关于看病的事情。最后,还是在他爸妈的决定下去了趟上海。
“上海滩的许文强令多少热血男儿向往,偏偏是我带着这副残废之躯会面。”他在内心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身体比什么都重要,钱算个什么东西,一想到这,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钱真的很重要,钱就是现实,没有钱我的病怎么看啊?”
他们为了省路费,他娘没有去,女老师也没有去,只是他爹背着他走向了火车站,坐上了开向上海的列车。他在上海住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没有人来看他,他妈妈天天打电话过来问病情,他爸爸天天陪他消磨时光,女老师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他心痛了,痛的心都碎了。
他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本来对人家就不真心,人家对自己这样也很正常,他没有想这么多安心地躺在病床上,有时候会跟老爷子杀几盘象棋,他们爷俩就这样度过了人生中不多的相聚时光。
我们都讨厌生病,但是生病会让你知道谁是最亲的人。自古就有久病床前无孝子,但久病床前无爹娘的不多。爹娘永远是这个世界上对我们最好的人,无论他们以什么样的语气跟我们讲话,无论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教育我们。也许随着社会的发展,金钱的迷惑,现实的摧残可以让一些爹娘干出违背天良的事来,但韩滔知道,他的爹娘不会,他的爹娘永远是他的爹娘,不会放弃他。
脆弱,孤独,羞愧让韩滔看透了这个世界,让韩滔感激自己的爹娘。工作这么多年,他没有给家里交一分钱,虽然也没有问家里要一分钱,但是老爹早已把积攒一辈子的钱准备好了,随时留给他在城里买房子付首付。他哭了,泣不成声,眼里的绝望没有化成动力,但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见女老师,他要找个糟糠之妻,要找个能陪自己共患难的老婆。
想到这韩滔的鼻子酸酸的,从放在副驾上的纸盒子里抽了张手纸擦了擦哭红了的鼻子。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呢,为什么一年两年三年我的生活没有改变呢,难道我要这么痛苦绝望的过一辈子?
汽车沿着底下的县道飞驰,两岸的大白杨像风一样飘过,那种位移的变化让韩滔突然感受到了激情,他挺了挺胸膛,挤了挤眼睛,泪水从眼眶里挤出,抱怨也从心里挤了出来。他明白自己不该抱怨,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有房子有车子还生了个大胖小子,看看车外的农民吧,人家任劳任怨什么时候抱怨过,只有懦夫才抱怨。他坚信自己是个男人,要继续干家教,要把这个家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