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盆里的温水浑浊不堪,拉瓦尔抬起头,认真照了照镜子,用毛巾把眉尾上最后一抹油彩给擦尽了。在戏台上,哪怕是扮武人的男子也要化妆,每次卸妆之后都感觉脸上紧绷绷的,还好前两天向以前认识的姐姐花魁那里讨了一点她不要的面霜来,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过冬。从自己的脸上飘来女人一般的香气,闹得晚上睡觉都心神不宁。不过,因为做优伶比在花街帮间辛苦得多,每逢有演出的日子,拉瓦尔回到房间就累得软成一滩,别说找个女伴了,连那些有钱太太的密信都懒得回。
拉瓦尔用小火温了一壶酒,坐下来用布擦拭刀架上摆放的仿制菊一文字。自剧组敲定他为主役,这把刀就一直跟在身边,不过为了舞剑漂亮,仿刀用的钢材更轻,也没有开刃。
咚咚,有人敲了敲门。拉瓦尔都没听见脚步声,微微吃了一惊,这个点了还会有谁来拜访?见他不应门,门外那人说:“请问,漱石大人在吗?”
“漱石”是拉瓦尔的东方名字,还在花街的时候,大家就都这么叫他。看来外面这人真的是来找自己的,听声音还很稚嫩,或许是谁的小厮传话来了。拉瓦尔解开门栓,门外的中原青年惊叫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提着刀就来开门了。
“别怕,它不伤人的,我放回去就是了。”拉瓦尔温和地说。
门外的青年比他矮半个头,收拾得体面整洁,脸也白净,年纪很暧昧,一副讨喜的笑模样。拉瓦尔已认定他是个小侍从,没起一点儿戒心,敞着门背过身去进了屋。
“没想到漱石大人亲眼见来比画上还更英武些。不过,您大约不是东方人吧?”门轻轻合上,咔嗒落了锁。
“诶呀,你是怎么知道的?”
“您放刀的时候,是蹲下而非跪坐,我们这儿的人少有这样的。”
“你还挺聪明呢,”拉瓦尔笑着应,“你家主人是谁呀?”
寒芒一闪而过,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拉瓦尔身后,用匕首比着他的脖子:“我家主人说,夫人最近形迹可疑,讨来的金子也没见打成首饰。主人要我找到那个——名叫漱石的狗东西。”最后几个字是贴着耳朵说的。
你找漱石跟我拉瓦尔有什么关系!然而他现在被刀抵着脖子,喉结一滚就会碰到冰凉的刀刃,拉瓦尔翕动着嘴唇,软声商量:“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你家太太是谁。何况我们这样的戏子,哪里敢拒绝付了钱的老爷夫人呀。”
“那不关我的事,反正你今天打是挨定了。”
“您不杀我,我是不会跑的,”拉瓦尔眼睛动了动,“我只不过会耍些花架子罢了,何况这里是二楼呢。”
架着脖子的刀松了松,而后撤开来,那人用手背拍了拍拉瓦尔的脸颊:“要把你宰了也挺麻烦的。老爷让我看着办,说‘就算不断了你的腿,也别让我明天还在台上看见他’你说我要不要你这两条腿呢?”
“您行行好,我给您些辛苦钱,然后我自己藏起来避个几天好不好?”
“我凭什么给你行方便呢?”那人冷冷笑了一声,“就你那点钱。少废话,别想耍什么滑头,慢慢转过来,跪下。”
“好、好吧……”
拉瓦尔挪着碎步一点一点转过身,忽然抄起窗台上顺手的东西就照着那人的头招呼过去,咚!发出了一声惊人巨响,不速之客挨了这一下之后连话都没说就倒了下去,拉瓦尔这才感觉出手里物件的分量,原来他慌乱中拿起来的是转行前姐姐花魁送作饯别的黄金大河狸坐像!这东西金光璀璨,里面灌实了铅心,一只手提来都费劲,难怪敲一下就倒了。糟糕,人要是不明不白死在我的房间里,赤诚组肯定要把我抓走了……